银河无人区

在因特拉肯卖毛毯的人

小行星之冬 45

站住!留下红心蓝手!




因反复咀嚼而变得乏味的记忆,在今天被浇上新的调味剂。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沈天华,唤醒了他的一部分情绪能力,像切碎的辣椒,抹在鲜红的伤口上,近乎羞耻地疼痛着。母亲并非柔弱之辈,沈袭知道,在此之前,他们一定扭打过。他曾进行过无数次模拟,但两人起冲突的原因,至今仍是个谜。

“为什么杀她?”他的枪口点在男人的太阳穴。沈天华不以为意地从兜里摸出烟来抽,那是支细长的纸烟,沈袭敏锐地瞥见烟盒上有暗红的痕迹。

“为什么?”沈天华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。沈袭知道他是在还原那一天的场景,这种血缘内的、根深蒂固的相似之处让他咬紧了牙关。他和他,大脑犹如复刻精准的超级计算机,不遗漏任何细节,甚至连质感、气味、声音都能一一在脑内存档。

“卡佩家族的衰微已经不可避免,尤其是在欧洲瘟疫过后。”沈天华用谈论历史的口气说,“本该夹起尾巴做人,但卡佩一直在调查我,调查到让她不高兴的事,就像个疯婆子一样闹事。”

不止一次,沈袭不可抑制地想。黛安娜在这个男人嘴里连名字都没有,当然了,他们势同水火,所谓让黛安娜“不高兴”的事,他每一件都记得——母亲对他的要求就是熟读他父亲的罪,并且写下读后感保证自己绝不会犯。

“最后一次是什么?”他问得含糊,沈天华却听得清楚。

“最后一次?强奸幼女?人体实验?贩卖性奴?那可太多了。”

沈天华大笑起来,似乎是发自内心觉得好笑。他厌恶所有的道德和秩序,但他并不回避,而是选择亲自扭曲它。世人所追求权力财富,他都拥有了,但这些并非他真正想要的东西,他只对暴力上瘾。心扉内空虚的火焰,比以往燃烧得更炽烈,沈袭当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,他已经迫不及待,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Alpha沦为自己的猎物。他想要的,是某人在自己面前下跪、讨饶,完全被本能控制的、完全不受控制的、毁灭尊严和羞耻的求生。

“怪物。”沈袭轻声说。他的头发落下来遮住眼睛,没能掩盖眼底的血色。

“你不也是吗。”沈天华注视着他,戏谑的表情又回来了。“亲弟弟好操吗?”

 

砰的一声响,子弹射穿了地板,刹那间沈天华从椅子上暴起,像一头矫健的狮子,他的目标是阻断剂!尽管不相信沈袭能入侵Anja,但生性多疑的他并未掉以轻心,反正阻断剂使用后只是暂时切段网络控制,对身体并无影响!沈袭暴喝着冲过来想阻止他,眼眶红得像要裂开。他还是晚了一步,沈天华踹翻了试剂柜,巨大的玻璃柜和剩余的阻断剂在空中炸裂纷飞,钢架横在两人之间。只迟了一秒钟,沈天华已经握着阻断剂的尾部,把药剂推进了后颈处的接口。

“你还是太嫩了。”沈天华甩手扔掉阻断剂的空瓶,瓶子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越的一声。随后这一声变得模糊,他看见对面沈袭的表情,竟然是那么的——平静。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,他似乎听见沈袭说:“没错,我也是怪物”。

沈袭跨过倒塌的试剂柜,踹了沈天华几脚,确认他彻底昏死过去,才俯下身把他捆了个严实。被沈天华打入身体的并不是什么阻断剂,而是他从M-06带回来的剧毒物。这么大一管,再加上之前穆成兰在他身体里积累的,足够冲破发作的阈值。

到此为止,沈袭完成了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,接下来就是沈默...沈袭终于看了一眼表,进入学院前他屏蔽并伪造的学院的信号,外界是收不到任何求救的,但这个方法逃不过空中巡逻队,他们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。

 

 

 

“喂!”沈默有些发慌,一路逃过来,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死掉。他用枪指着卢卡斯,后者浑身上下抖得不行,看样子已经尿裤子了。“怎么回事?”

“姐...姐姐......”卢卡斯呜咽着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沈默叹口气,看来是被那群人杀掉的,只是为何卢卡斯还活着呢?而对方似乎刚好猜出他心中疑问,小声啜道:“姐姐保护了我...”

沈默愣了一下,把枪别在腰后,走上前。“我帮你把她拖到一边去吧,那群人说不定还会回来的。”

卢卡斯没吭声,沈默只当他是受了过度惊吓。他俯下身,托起安佳的腋下,忽然心头一凛——他看清了安佳身上的伤口。枪伤,不止一处,毫无章法的弹孔几乎连成一片,整个腹腔都被打得稀烂。这不是那群恐怖分子的手法,更像是第一次用枪的初学者,在极限的精神状态下根本控制不住枪口,只能一通乱打!

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快速后跳,拔出自己的枪。接下来的一切全然依赖训练的本能,他无比精确地射中了攻击者——卢卡斯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,表情却一扫茫然柔弱,变得格外狰狞。他趁乱杀死了安佳,没想到会被沈默识破。然而论速度和准头他都比不上沈默,沈默一枪爆掉了他的头,距离近,冲击极大,血像倾盆大雨般迎头兜下,甚至也如雨,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秒钟。

卢卡斯的尸体倒塌在安佳身边。沈默站在原地,还维持着开枪的姿势。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,血溅了全身,堵住他的呼吸,心脏暴跳如雷,几乎将耳膜撑破。他是被那剧烈的震动惊醒的,他本来以为那是地震,最后发现是自己在发抖。

枪掉在地上,沈默没有发觉,眼前的物像变得极为模糊,好像他正在丧失视力。他什么也感觉不到,包括他的四肢,唯一真实的是盘桓在胸口剧烈的疼痛,那是心脏不堪重负的警告。

他的手环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,他怀疑自己的手远在地球另一端。那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,直到终于唤起他的记忆,就此变得熟悉。那是他给沈袭的专属铃声,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,沈默获得了自己的胃:它完全扭曲成一团,成功让他弯下腰,畅快淋漓地吐了一地。

 

 

永远在医学部门口旋转的线粒体雕像,简直像个模拟游戏中抽象的图标,它代表了什么,沈默并不清楚,比如在今天这样糟糕的日子里,它还保持着原样,是不是就说明还存在着没有被改变的东西?他跌跌撞撞地向里走去,大口喘气,找补失去的氧气。

沈袭就在走廊中央的楼梯下面,旁边是被五花大绑的沈天华。沈默盯着那个电子结扣看了许久,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。

“怎么回事?你受伤了?”沈袭的脸色凝重。沈默半张脸浸在血里,神情呆滞恍惚,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。他扶住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,紧张地摸索检查了一番。沈默摇头,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铅球般沉重。“我...没有...”

那血不是他的。沈袭也能看出来,只是一次性这么大的喷溅量......他把沈默抱在怀里,让血痕也印在自己的衣服上、皮肤里。

“没事,没事了。”沈袭轻轻说,“对不起。”

他不是没想过这一路上沈默会遇到什么,他只是暂时想要忽略了。沈默让他久违地拥有了人类情感,但面对沈天华,那就是致命的弱点。

“我杀人了。”沈默梦呓般喃喃。沈袭浑身一僵,抬起头去看他的脸。沈默竟然在笑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正当防卫,也算杀人吧?”他问。

“不算。”沈袭咬牙,这一刻被负罪感压垮。他自认各取所需,不亏欠任何人,却是实实在在地背弃了沈默,这是他唯一在意的、爱着的人啊。“你没有杀人。”他自欺欺人。

四目相对,枯败的眼神来不及收起来,他们于是知道,那个名叫小默的干净清澈的灵魂消失了。沈默仍然在这里,只不过永远背上一份阴影。他坠下来和沈袭为伍了,自愿或是非自愿,都不再重要。

“哥哥。”沈默唤他,冰凉的手指摸索他的脸。“你看起来快要哭了。”

沈袭的眼睛血红,他垂下眼帘,第一次觉得一切都是徒劳。对沈天华的恨、对黛安娜的恨,全都失去了意义。沈默磕磕绊绊地爬起来,他发现他向沈天华走去。

“还有正事要做...”沈默沉重地叹道。他的手还在发抖,使了十足的力气,才将插头狠狠怼进昏迷的沈天华的后颈。能够敲打键盘似乎让他镇静了一些,或许是暂且从现实中逃出去。沈袭能够看见他的恐惧,以及依然惊人的坚韧。荧光之下,沈默转过苍白的脸,暗红血迹像是命运留下的油彩,红与白之间,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。

“给我十分钟时间。”沈默言简意赅地说。

沈袭忽然明白过来,他好糊涂,周熙没有说错,他的答案在玫瑰盛开之处,不是红玫瑰,也不是白玫瑰,是沈默,他生命中唯一会盛开的花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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